顾则唯思考了三分钟,他觉得自己现在不过去比较好。
然而在做好决定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咖啡店的点单区:“一杯桃子茶,去冰。”
队长见到他,有点恼,但很快调整好神色,热情地打招呼、对宁寂烟介绍。
语气充满了“我是队长,顾则唯归我管辖”的暗示。
顾则唯懒得理他。
他本就是话不多的人,礼貌地和宁寂烟、顾夜歌打了招呼之后,他就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队长表演。
傻白甜强行拿绿茶婊的剧本是会出反效果的,旁边的宁寂烟分明一直在憋笑。
队长浑然不觉,他还以为宁寂烟在害羞呢。
女孩害羞了怎么办?当然是先和她的朋友打好关系,近水楼台先得月。
顾则唯当然没有提醒他的好心,他捧着一杯茶,施施然地翻阅手机备忘录里的歌词,神色认真专注,余光却悄然跑到了旁边的女孩身上。
然而很快,顾则唯忍不住蹙眉。
就算不喜欢队长,他也承认,对方性格开朗外向,尤擅交际,一张娃娃脸自带亲和力,一贯异性缘很好。此时因为想接近宁寂烟,对顾夜歌更是刻意示好亲近。
但小女孩的表现很奇怪。
并没有太明显太不礼貌的举动,但她所有的肢体语言都是紧绷着的,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僵硬,身子无意识地在向宁寂烟靠拢,远离队长。
对方的搭讪和开玩笑,她一个都没有接住。
不是刻意的不给面子,而是真的完全不适应。
对方请的小食,一些小的礼仪性的帮忙,她下意识地拒绝。
是非常礼貌非常客气的,不是针对特定某个人的“因为想拒绝而拒绝”,而是对这些正常的交际本身的不习惯、不适应。
他之前就注意到了,这女孩很奇怪,以她的容貌,获得世间一切偏爱都不奇怪,但她却对他人极平常的善意表现出了极大的不适应与警惕,像是被人类暗算了太多次的小雪狐,看见投喂的食物都不敢碰。
她在恐惧什么呢?顾则唯想。
他很快知道了答案。
那是她表演的前夕。
十三岁的顾夜歌比后来还要不善交际,但宁寂烟却是个长袖善舞、极为热衷于交际的人,很多时候都是她带着顾夜歌在玩。
fg的这一批艺员,也在宁寂烟的交际圈之中。
交际圈不断碰撞下,顾则唯与顾夜歌也愈加熟稔。但十三岁的夜歌性格太闷了,她全然像只封闭的蚌,只有一双眼睛探在外面,流露出些许渴望的光,但你一靠近,蚌壳又会紧收——不是刻意作态,而是如呼喝草一般的本能。
他们一起在街边吃过甜品,在年轻人常去的人气店铺聚过餐……但都是群体活动,两人之间的交流其实寥寥。
重要的考核即将来临,连一贯潇洒爱玩的宁寂烟都鲜少再出去,顾夜歌更是家-练习室-学校三点一线,在社交活动中根本见不到她的身影。
顾则唯并不觉得自己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个还没完全度过儿童期的自闭小孩,无论是客观年龄还是心理上,都远远没有到花期,更谈不上什么个人魅力。
但他常常会想起她,这孩子的一切都很特别,浓盛的容颜,小兽般的墨色双眸,还有与年龄不符的、孤寂萧瑟近乎寂灭的气息……像,他想到的是自然界的一些独特景观,未必美,却壮观奇妙而又充满生命力。
气质是近乎厌世的孤僻,躯体却生命力十足,一种令人惊叹的、气血丰盈的美,符合人类本能的对强盛生灵的赞美与仰慕,像是健美强壮又灵动矫健的雪豹幼崽,未来的雪域女王,美得原始又神圣。
异常矛盾,也异常夺目。
但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人们为她驻足,并不是因为她的特别有多么举世无双,而是因为她的美丽,她的美貌。
人们首先被美丽震慑,被美貌夺去目光,然后才是去赞美、去分析她的风格,试图探索她的独特之处。
缎光银灰色的洗手台,暗金色感应灯亮起,镜子里照出少年精致清冷的面容。
隐隐有交谈声传来,他并未在意。
然而,下一秒——
“砰——”
窃窃私语声消失,他听到的了巨大的踹门声。
半晌,女生古怪的笑声传了过来:“她不会是聋了吧?”
“在里面装死不敢出来吧。”
“……”
一阵听不清的低语,女生们猛然爆出一阵大笑,带着肆无忌惮的倨傲与恶意。
“怎么办?她一直不出来,我们岂不是拿她没办法?”
“哈哈,那我们就冲进去,把她的头按到茅坑里去!西八,想想那场景,真是忍不住兴奋!”
“真是个怂包啊,被打上门来了,还不敢开门。真不知道老师们看重她哪点……”
男女卫生间是临近的,这声音显然是从隔壁传出来的。
少年的动作顿了一顿,微微蹙眉,似乎在沉吟。
他不打算自己插手,但却可以通知管理人员。
在短信发出去之前,他听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
“真的是那个孩子吗?”慵懒,倨傲,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轻松散漫,连嘲讽都是漫不经心的,“十三岁就和你们抢练习室和排名,去夜店勾引男人的关种婊,居然会躲在里面不敢出来?”
嘲讽的对象显然不是别人,而是那两个一路都在奉承她的女孩。
领头的女孩脸色僵了一僵,却不是被落面子的愤怒,而是“事情没办好”的难堪。
女生一咬牙,走上前去,猛地狠踹了一脚:“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吗?死丫头!”
隔间的小门本身就只是起遮挡作用,并不牢固,在这狠狠一踹下,精致轻巧的门把手应声崩溃,哐当一声,象牙色窄门随着力道飞快地砸出。
但却并不是预期的那样向内砸去——在门把手被踹断的那一刻,一股强劲的力道自内而出,踹进去的门以相反的方向狠狠砸向她们。
也许是因为力度叠加,也许是因为对方的力气本来就比她们大的多,反弹回来的门如雷霆之势,瞬间把临近的两个女生砸得翻倒在地,连离得远些的吴可橙都猝不及防,高挺的鼻子被砸出了红印。
门后的孩子放下手,神色漠然,瑰丽的容貌染上冰冷的戾气。
她们预想的惊恐失措截然不同。
手机被压在卫生纸下面,正忠诚地记录下周围的声音。
那孩子抬头望向吴可橙,神色平静,倒像是等了她们很久,“听说你们在找我?”
音色非常好听,语气甚至算得上轻柔,但却无端地让人想起——冰冷潮湿的泉底,封印着古老的兽。
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人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起来。
女孩们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她们想揍她,但对危险的本能感知,让她们下意识地没有冒然出击,而是一边用眼神催促姐妹上,一边破口大骂。
“狗杂种!你居然敢还手?不想活了?”
“死丫头!现在可没有人护着你了!”
“凭你也想跟我们抢名额?怎么不在自己的国家出道啊?关种狗,支:那猪!”
……
污秽浊臭的骂声中,那孩子却根本没有回应她们,而是定定地看向吴可橙,目光中,有冷静的打量和分析。
那目光让她如芒在背,但这样的感觉又让她觉得羞耻,吴可橙压下心中的不安,冷笑一声,倨傲地转过了头。
那孩子忽然开口,却是在问那两个女孩。
“欧尼不怕被发现吗?”
“霸凌同辈,种族歧视,可是公司明令禁止的事情。”
骂声不绝的女孩们怔了一怔,旋即冷笑:“你还指望有别人来救你?我告诉你!我姐妹在外面守着,这会儿根本没人能进来!”
“霸凌同辈?”女孩阴阳怪气地重复了一遍,随即捂着嘴娇娇地笑了起来,“什么霸凌,我们明明是在替天行道!今天就要让你这个狗杂种吃到教训!”
她语气凶狠,心中却莫名地发虚。
太平静了……这孩子和她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从始至终,她都太冷静了。
她们嘴巴虽然脏,但并不是一昧地在做人形喷粪机,而是互相捧哏,专门挑对方的“痛点”(她们分析出的痛点)来踩,刻意地施加羞辱。
她们来之前,甚至互相练习了一遍,认真构思台词,势必要骂到那孩子心理崩溃,恐慌求饶。
“不听话的孩子,应该乖乖接受教训。我们是在帮你,是为你以后着想。”吴可橙抬起下巴,冷漠的声音中有挥之不去的傲慢。
“这里可是有监控的,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哈,监控?你脑子里真的装的是shi吧?这里可是女厕,谁敢安监控?”
女孩们不耐烦了,互相对视一眼,走上前去,伸手就要推搡。
然而孩子的双眼,在这一瞬间,亮如妖鬼。
“入口被封锁,也没有监控么……”那孩子低语,静默的容颜忽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幼兽般的兴奋与嗜血,“那可真是……太好了!”
伸过来的手被孩子蓦然握住,然后,狠狠一扭。
尖锐的刺痛传来,猝不及防的女孩蓦然尖叫起来,她的胳膊居然生生被拧脱臼!
然而她还来不及还手,孩子膝盖便狠狠地向前一顶,女孩下意识地俯身欲捂住肚子,下一秒,却有强劲的电流顺着颈椎流向全身!
刺啦一声响,女孩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瞪圆了眼,然而身体却全然失去了控制,她没法做出任何反抗。
孩子眯了眯眼,笑了起来,低语:“原本是给垃圾男人准备的,没想到被你先抢了先……”
下一秒,她抓住女孩的发,拎起她的头,狠狠地砸向瓷白的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