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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清河

白山是个很细致的观察者,以及很耐心的执行人。他把牛皮封面档案册里头的人都挨个看了一遍,排好了会面的顺序。

他用了一个上午,一顿午饭,外加一个下午的时间与六位头目单独见了面。这些头目们当然都对这次的会面毫无准备毫不知情。

轮到第七个人的时候是在傍晚,日落时分,一天之中景色最美好的时候。

人到了这个时候往往就会想要懈怠,感觉着一天的活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是时候该松松劲,喘口气了。在绿水城燥热的天气里,最好是有一箱子冰镇好的啤酒,再加上三五好友,一起看着日落,嘴里头跑火车聊着天。

白山把衬衫袖口的纽扣解开,把袖子挽到手肘。他舔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准备开始今天的第七轮会面。白山能够贯彻自己的职业精神,做到如今这样出类拔萃的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他惊人的意志力以及自控力。在所有人都觉得,“差不多了,就这样吧”的时候,大概也就只有白山能依然按照着既定的计划走下去。

其实这种一对一的会面是一种极其劳神费力的工作。每个人对应着不同的性格,不同的行为模式,故事发生在不同的时刻,不同的场景。作为一个评判者,你要小心审慎的使用一些巧妙的话题和技巧,以期能够得到你想要从会面者身上得到的信息。

白山把清河的老板排到了第七个,因为这恰好是一个吃晚饭的时间。

这样子,在进行第七次会面与考察的时候就可以顺带解决晚饭问题,提高了效率,实在是一举两得。

白山迈步走进清河的时候对自己今天的工作安排感到非常满意。

绿水城的清河,实际上就相当于贺纳的莎乐美。只不过清河的老板是实实在在认了老爷子做大哥的,而莎乐美的当家金杭还是一贯的四处观望举棋不定。

“呐,里边请。”站在门口的应侍生可能是被太阳晒得有点蔫,也有可能是刚刚开启一天的工作,还朦朦胧胧的没有睡醒,他脑袋蔫巴巴的点了两下把白山往里面让。

酒吧里头黑洞洞的,还没开几盏灯,冷气开得很旺盛,从黑黢黢的看不清轮廓的酒吧内部喷涌而出,凉丝丝的打在白山脸上的时候,他面颊上细小的绒毛立了起来。

白山轻车熟路走进去,昏暗的光线并不能影响他,这个地方他是真的很熟。

他走到吧台座坐下,调酒师戴上假领,正在把一篮子柠檬仔细的对半切开。空气里弥漫着某种甜酒的黏腻香气与柠檬的清香。

清河其实是一家很有格调的酒吧。白山私底下一直以为倪创跑到这种地方来,在毒贩子人贩子,小偷强盗,□□犯纵火犯们中间做生意实在是太屈才了。他应该在香港或者上海的某条低调而小子的街上开一家酒吧,他拥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敏锐的嗅觉触觉,能调配出这个世界上最动人的声色犬马。他可以成为传奇的,那种都市传说里面的人物,喝下他的酒,就可以忘却一切的忧愁烦恼。啊,可惜操蛋的现实让倪创只能在绿水城开着这样一家酒吧。

“这位先生,您要来点什么?”站在吧台后面切柠檬的不是倪创本人,应该是他的某一茬徒弟的其中之一。调酒师的长相很干净,白山之前好像没有见过他。

白山手肘支在吧台上,摸摸下巴,眼神放懒,“今夜不回家,再麻烦帮我把白朗姆换成黑朗姆。”

调酒师切柠檬的手停顿了一下,“呃,换成黑朗姆?”作为调酒师,有些时候对面的顾客的确会提出一些古怪的要求,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确认一下。

“嗯哼,”白山顺手抄过一本菜单,开始给自己点今天的晚饭,“怎么,调不了的话让你们创哥来调就好了。”

白山抬起眼睛看着调酒师,他的眼睛是笑着的,但那笑里头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看起来像是一只慵懒的狮子。

“这倒也不必麻烦创哥”调酒师已经暂时放下了柠檬和水果刀,他把手洗干净,在毛巾上擦一下,准备开始给面前这位要求古怪的客人调酒。

“然后,再要一份海鲜乌冬面。”白山合上菜单。

“啊?”年轻调酒师从酒柜上拿朗姆酒的动作又停顿了一下,他在这里呆了快有一年了,他确信自己肯定没有记错,菜单上压根就没有海鲜乌冬面。

坐在吧台上的那个人看起来确乎没什么敌意,不应该是来找茬的吧?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调酒师把朗姆酒拿过来放到吧台上,右手细微的动了一下,把刚刚切柠檬的那把水果刀掖到自己袖子里。

白山看见了那把刀,他眉眼弯弯,轻轻“嘘”了一声,突然捉住调酒师的右手。

“哐当”一声,那把刀落出来,砸在吧台上。

调酒师的脸一下子煞白。

“不要紧张,”白山收了手坐回去,“我不是来找麻烦的,就是好久没见你们创哥了,今天来找他叙叙旧。”

调酒师看着白山,白山的脸笼罩在灯光下面,白,冷峻,带点笑。调酒师疑迟了一下,转身走进后厨去叫倪创。

吧台空荡荡的,只剩下白山一个人。白山看着酒柜上琳琅满目的,开封的未开封的,红的白的黄的,喝了一半的,只剩下一个底儿的各色的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回来啦?”倪创撩开门帘走到吧台后面。白山看见他还穿着三年前就穿着的那双人字拖。粉红色的,原本不像是个大老爷们儿该穿的,但却与倪创的气质意外地贴合。

“嗯,”白山站起来与他握手,然后两个人用力,隔着吧台碰了一下肩膀,“都还好?”

“都还好。”倪创的刘海有点长,微微垂下来遮住眼睛。他给自己点上一支烟,然后在昏昧的光线下头开始吞云吐雾。

“今天来是什么事儿?急不急?”

“不急,有些事儿想和你确认一下,然后再聊会儿天。”

“那我正常营业?”倪创把烟移开。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今天也可以暂时不营业。

“正常营业啊,”白山笑笑,“很快就说完了,不耽误你做生意。”

白山和倪创的交情很深。换言之,白山很信得过他。倪创是个很靠得住的人。三年后再见面白山的这种直觉又笃定了几分。

“今夜不回家,海鲜乌冬面。”倪创扒拉一下刘海,调酒师在后厨都已经和他说过了。

“还没吃饭吧?”倪创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

“嗯,今天跑了一天了,累死了。”白山叹口气。

“等两分钟,我先去给你下碗面。”

有一说一,有些地方的特色菜是不会写在菜单上的。点这份菜要的不是什么别的东西,全靠交情。

“老大,按照他说的那些人,名单和详细资料已经整理出来了。”陆子衿叼着笔,把手上一摞新鲜打印出来的a4纸递给唐庚。

唐庚接过那摞a4纸,一目十行的扫过。

“这些人白山会一个一个的见。”

“白山是谁?”陆子衿给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屋子里的空调开到了十八度,窗外烈阳的温度看起来就很灼人。

“白山啊”唐庚看着资料,话吐出来一半就销声匿迹下去了。

陆子衿喝着冰啤酒,脑袋上冒出一串问号。但是看自己老大手上一摞资料翻得认真,他又打住了继续问下去的念头。

“所以只要看看我们的排序是不是和他们一样,我们就有可能会和他们碰面,是不是?”唐庚把资料翻得哗哗响,最后一句是个问句,但摆明了没有让谁回答的意思。

“嗯哼,是吧。”陆子衿转着椅子。

“十七个人,前面的都先不用看了,”唐庚把那一叠a4纸放到面前的矮几上,“我赌五毛,他晚饭的时候一定会去那家酒吧。”唐庚的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上面,那页上面印着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照片底下是一串地址,地址指向一家叫做“清河”的酒吧。

“啊?”陆子衿脚尖点着地把椅子停下来。他一向自认为是组里面脑子转的最快的人,现在却有些莫名听不懂老大在说些什么了。赌五毛?嗯?

“要我们跟着一起去吗?”陆子衿弱弱的扒拉了一下头发。

“不用,你们盯紧警察局。我一个人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