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镇的河流与崖底相通,因此岸边的树木大都得不到河水的滋养,长得稀疏又干枯,时不时的还有鸦雀从天上掠过。
因为莲花镇处于两国交界,许多战死的将士皆被埋藏在这里,而乌鸦吃的便是他们的腐肉,于是这小河边遍地都是被乌鸦啄食的腐肉碎片。
言予浅被保护在一片相对干净安全的空地上,她目之所见遍地的白骨,甚至有些骨架上的肉还未被乌鸦啄食干净,就这样挂在骨头上,随着微风飘摇。
可怖的很。
言予浅缓缓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这些将士们本是为了国家和百姓才葬身于此,可如今却无法入土为安,甚至还要在这荒郊野岭内暴尸荒野。
当真是可怜至极,
言予浅面前映着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到。
但冥冥之中,她却感受到似乎有人正在注视着她。
言予浅猛地转头,微风吹起纱帽垂下的白纱,她十分清晰的看到远处的大树下有一道十分熟悉的身影。
那个人浑身脏兮兮的,倒像是个乞丐,
那个狼狈的少年一见她回头,知道她发现了自己,呆楞了一瞬间之后立刻转身逃走。
似乎是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言予浅拔腿就追上。
可那人的脚步虽然踉跄且身形瘦弱,但跑起来却很快。
言予浅尽力去追,最开始她还勉强能追得上,可后来那膝盖上的伤实在是磨的她生疼,她不得不扶着身边的断壁残垣暂时停下,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身影闪进远处破落的房屋消失不见。
她扶着墙壁微微喘着气。
好久未如此剧烈的行动,她此时需要好好的缓一缓。
“老大!快来!!”此时一道十分尖锐的声音从角落中传出。
“你快来看!这话本中的仙子当真活过来了!!”
还没等言予浅反映过来,那两个浑身脏兮兮恶心到发臭的乞丐挡在了言予浅面前。
言予浅这才发现她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跟着那少年跑回了镇子里。
更糟糕的是,她的纱帽不知何时在奔跑的过程中被风吹掉了。
言予浅的这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拦的在南怀境内显露出来,必定会招惹许多祸事。
果不其然,这两个乞丐便凑了上来。
言予浅向身后望去,却只看到一片树林。她跑的离河边太远了,翠玉他们一时间没有追上来。
“美人,你可是从那话本里走出来的?”其中一个乞丐揉搓着自己十分肮脏的手,缓缓的走向言予浅。
言予浅:“”她看着这乞丐的样子简直恶心的想吐。
言予浅后退数步,本想着直接逃走,但膝盖处却传来一阵刺痛,她方才跑的太急了,如今这腿早已承受不了了。
她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方才她还能健步如飞,可现下双足却像是完全脱了力,连站起来都十分困难。
该死!!言予浅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那两个乞丐见她如此柔弱,眼底不禁生出几分幸灾乐祸,面上显出恶心至极的笑容。
他们缓缓的靠近言予浅,四只手一同伸过来,想把她扶起来拉走。
“都给我滚开!!”
言予浅痛恨自己未曾习过武,否则也不会在这种境地下还毫无自保之力。
就在这四肢肮脏的手即将碰到言予浅时,方才跑走的那脏兮兮的少年忽然从屋顶上飞了下来,从天而降般落在言予浅身前。
他猛地出拳将那两个乞丐推开,又飞起一脚把两人踹翻在地。
言予浅:“!!”
她实在是没想到,他竟还会返回来救她。
那两个乞丐十分艰难的爬了起来,一见痛击他们的是面前这个前几天刚被他们按在地上打的小乞丐,登时恼羞冲怒,冲上去便要反击。
言予浅后退一步,便见那少年拿起一片破碎的瓦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上去,用那瓦片尖锐的一端狠狠的划破了那两个乞丐的眼睛。
那两人立刻倒地捂着眼睛痛呼,他们的手上全是鲜血,眼睛更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们认识到那少年的厉害,当即害怕的落荒而逃。
眼见危机解除了,少年便想着功成身退,他刚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那道轻柔的声音求助道:“我起不来了,你能扶我一下吗?”
“”听到言予浅的求助,少年生生顿住了脚步,但却依旧不肯回头。
“”见他不中计,言予浅故作虚弱的喊了一声:“啊好疼。”
于是她便看到那少年十分笨拙的在原地转了两圈,接着走去角落里抓起一捧十分干净的积雪,然后他把满是冻疮的手埋进那些积雪中,用力的把手上的血污洗干净。
可他的手因为长时间的寒冷而变得又肿又黑,实在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不”言予浅刚想说洗不干净就不必再洗了,可还没等她说完,那少年又折回角落里不见了。
言予浅一惊,还以为他又跑了,可没过一会儿,那少年又折返回来。
只见他的手上多了一根干净的树枝。
那少年走了过来,朝言予浅伸出树枝。
言予浅看懂了他的意思,但她却故意装作不知,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少年把树枝往她手上戳了戳。
言予浅见他似乎不能说话,这才知道他是个哑巴。
他是个哑巴。
可淮煜瑾不会是哑巴。
言予浅伸出手,左手扶住那根树枝,右手扶着墙,十分艰难的站了起来。
那少年见言予浅站起来了,便放下心来,想要收回那树枝。
可就在对方要收回那树枝时,言予浅忽然用力一拽,把那脏兮兮的少年轻轻拽到自己面前。
那少年十分抗拒,却在被言予浅捧住脸颊的瞬间愣住了。
他甚至不忍心做过多的抵抗——在淮煜瑾的骨子里,他是很喜欢同言予浅亲近的,这一点,就算他如今失意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言予浅捧着他的脸颊,轻轻拨开挡住他面容的头发。
可她看见的却是一张鼻青脸肿还布满了因感染瘟疫而生了毒斑的脸,这张脸十分崎岖恐怖,压根看不出一点与淮煜瑾相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