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这么些年,究竟是如何走过来的,才如此的殚精竭虑,只求能踏踏实实的活下去。
长乐被周昌盛的动作惊醒,高兴劲才慢慢退了下去,她同样笑颜湛湛的看着周昌盛。
周昌盛握着长乐还是有些凉意的手,认认真真的说道:“欢喜,我脑子不如你灵活,你把事情想好安排好,我自会好好去办妥。我不能替你思虑,但是可以替你出力。”
长乐晃了晃自己的胳膊,带着周昌盛的胳膊也轻轻晃动。
“五哥你看,你就是我,我就是我,我们同舟共济,不分彼此!”
周昌盛其实想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话都到舌尖了,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对了,欢喜,夏叔给我带了话,除去造船造□□这些花销,今年一共收入三千万两白银,咱们拿七成,总共是二千一百万两白银。”
长乐喜上眉梢,二千万两白银,按现在的梁米价钱,可保五十万大军三年的粮草和军饷。
“这可是一笔大数目,五哥你现在就去找老侯爷,让老侯爷亲自给你挑可信之人,这些银子数目太大,一不能存在钱庄,二不能藏在侯府,五哥你将赵爻带着,在带上另外的可信之人,将这批银子,押送到长乐县,在长乐县,五哥你选个隐秘之处,就这批银子就地掩埋起来。”
周昌盛点头,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这样大的一笔现银,风险太大。
“惊雷和烈焰不要带,也不必知会赵卫他们,这是咱们日后的救命银子,不能让外人窥见一分一毫。”长乐正色嘱咐道。
“我明白!”周昌盛点头。
“林雄果然好本事,这才多长的时间,就能卖出这样高的价儿来,范蠡在世,也不过如此。”
长乐哼了哼。
“我乔装打扮跟着林老板,看他谈过几次生意,他都是将兵器卖到了海外,波斯的国王和亲王正在闹争位,林老板两边都卖,还都是卖的高价。”
长乐闻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们闹得是为了那把椅子和那顶帽子,苦的却都是老百姓,流的也都是老百姓和兵士的鲜血。”
周昌盛闻言没有说话,海内海外,闹得还不是一个样。
“对了,这次去长乐县,就把在伶仃庵的那几个苦命的女子也一同带去吧,路上还能掩人耳目。”长乐嘱咐道。
周昌盛应好,踌躇了一下,问:“大丫呢?也要一同送走么?”
长乐叹了口气,看着窗外,沉吟了一下,才说:“我一会亲去找林姐姐说说,她虽是大丫的阿娘,但是大丫大了,能自己给自己做主了。”
“庵堂里生活清苦,长乐县虽然闭塞,但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了这伤心的地界,她们换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想必都是愿意的。”长乐又说了一句。
等此间事了,她也找个清清静静的地方清修去,能活就安安静静的活着,若是死,也干干净净的死。
“几位姐姐和妹妹都还有大把的年华,慢慢的,也就想开了。”周昌盛看长乐郁郁起来,遂劝道。
“转眼过了年,只需再一年,咱们的铁皮战船就能下水了。”周昌盛说起了能让长乐高兴的事情。
长乐果然又高兴了一些。
“五哥喜欢战船,我倒是喜欢商船,五哥试着想想,咱们的铁皮船,上中下三层,上层可以跑马列队,中层可以休养生息,下层可以装载火药炮弹,船上在装上满满一船咱们大炎朝的丝绸茶叶瓷器,转卖到波斯大食,换回来成倍的珍珠宝石,换回来更好的、我们大炎朝没有的粮食。”
“五哥你想想,咱们大炎朝这几年,丰年少,不是旱就是涝,地里长出来的庄稼养活一家老小都困难,还要给主家交租,这样的收成,让百姓们怎么活。”
“欢喜你说的有理,我听说海外气候和咱们大炎朝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海外的庄稼却长得极好,等咱们的船出海,我也随船出去一次,带回一些易活丰产的苗种来。”
长乐笑着点头,说:“那当然是极好极好的。”
两人说说笑笑,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到了平日长乐安寝的时间,琉璃端了两盏蜂蜜羊乳羹进来,两人才收住了话头。
周昌盛两大口喝了甜腻的羊乳羹,将小瓷碗放在琉璃端着的托盘上,嘱咐琉璃伺候公主早些安寝后,就大踏步去寻老侯爷。
长乐心情极好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光了羊乳羹,又问琉璃:“这羊乳羹,你和文房喝了么?”
琉璃扶着长乐在书房慢慢转了两圈,全当消食,一边笑着点头说:“刚出锅就被米娘子逼着喝了两大碗呢。”
长乐笑着点头,“你们跟着本公主,现在谈不上吃香的喝辣的,能吃上一口甜食也是好的。”
琉璃笑着摇头,“姑娘可真会打趣,您是不知道,那小小一锅羊乳羹里,就放进了五两银子的燕窝,就算天天吃香的喝辣的都没有这甜食费银子。”
长乐脚步轻快的往净房走去,回身冲琉璃笑。
“好琉璃,银子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更不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琉璃还是第一次见长乐这样的高兴,也带着一脸的笑意服侍长乐沐浴。
周昌盛从老侯爷那离开后,老侯爷的腿还在轻轻发着抖。
赵大康也抖着腿,一下子瘫坐在旁边的软凳上。
老侯爷抖着手,勉强将凉了的茶碗端起来,一口气喝光了一碗凉茶。
“大康,你说说,这阿欢,是要……”
“侯爷,看破不说破,慎言!”赵大康急急的堵住了老侯爷将将要说出口的话。
“哎```````”老侯爷长长的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
赵大康稳住了巨荡的神魂,这才慢慢站起来,从书房角落里的红泥小炉上提起了早就噗噗噗往外冒泡的长颈水壶,给老侯爷沏了一杯滚烫的茶水。
老侯爷看茶叶在开水中慢慢舒展开绿色的叶片,又悠长的叹了一口气。
“阿欢这小丫头,看事情太明白了,聪慧太过,她这身子骨,怕是`````,哎。”老侯爷忧心的说道。
“侯爷,吉人自有天相。”赵大康只能这么劝了一句,然后将水壶重又放到小炉上。
“大康,你听见了么?二千万两白银,现银!二千万两!!”老侯爷轻轻拍着他坐着的摇椅的扶手,低低的从嗓子眼嘶吼道。
赵大康用力的摇头,感觉自己的血液猛地一下子从脚底板冲到太阳穴,浑身激愤不已。
“侯爷,这笔银子,若是用在福建水师上,三年,只要三年,就能彻底肃清水患,可保沿海百姓二十年的太平。”
老侯爷看了看赵大康急切的脸,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也摇掉他自己心里的蠢蠢欲动。
“大康,你就没有阿欢看的长远。”老侯爷端起还烫着的茶碗,惬意的常常的抿了一口,将脊背靠在摇椅上,摇椅就吱呀吱呀的轻轻摇动了起来。
“大炎朝不止有水患,还有蛮夷,还有苗疆一直作乱的那些个神教,公主在下一盘庞大的棋局,咱们不能坏了她的大事。”
“侯爷,公主过了年,就十五了,殿下,过了年,也十五了!”赵大康也不管尊卑了,拿起一只干净的茶碗,给自己到了一大碗热水,他咕噜咕噜几口喝了下去。
“是啊,年纪正正好,在过三年,就是十八岁了,正是意气风发、崭露头角之时。”老侯爷啪啪啪啪的拍着扶手,高兴的说:“大康,取仙人醉来,咱们二人今日痛饮几杯。”
赵大康也兴奋异常的一蹬脚、一提身,跳上了书房高高的房梁上,从房梁的角落里抱下来一大坛仙人醉。
老侯爷将茶碗里的茶水尽数泼在地上,将茶碗递给赵大康。
赵大康拍开泥封,给老侯爷倒了满满一碗后,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主仆二人就这样面对面的喝着凉酒,说着往事。
“当年,若是能再有两百万两的银子,咱们也能在撑住两个月,何至于折了两万的精兵在那小河沟。”老侯爷眯着眼睛回忆道。、
“侯爷说的是哪一次,属下可记不得了。”赵大康垂了眼,有些黯然的说道。
老侯爷神情也暗淡了一下,是啊,这几十年,很多事情他都记混了,因为大仗小仗,粮草和军饷就没有及时过,在他手里折损的精兵,又何止两万、四万、六万。
说起来,他的身上,也背负了太多太多袍泽的血泪,因为他的无能,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大好的男儿。
“好像是带着管家那个书呆子那次吧,书呆子让咱们用连环计,咱们才没被他们包了饺子。”老侯爷脑中闪过当时的情景,叹了口气。
赵大康没有说话,管家家主当时也是小小少年,现在也是耄耋老者了。
“阿盛说,再有一年,铁皮战船就能下水了,这战船,是公主画的雏形,他改进后,由墨家亲传子弟举全族之力打造。”老侯爷拿着一只筷子,在眼前一下一下的画着他想象中的巨船。
“这大船啊,上下三层,上可跑马中可休憩下可发射火炮,大康,你听听,你听听,这可是当初你我二人的梦中之事啊。”老侯爷激动的拍着自己的膝盖。
赵大康激动的喝光了碗中的酒,眼中有了泪光,昔日从破旧的战船上纷纷落水被水匪射死的袍泽的脸从他眼前闪过。
“侯爷,真是想都不敢想,五少爷和公主,居然能把这事做成了,这对水师来说,能救下多少兵士了。”赵大康用力的擦干眼泪说道。
老侯爷闭着眼,沉重的点头。
“一艘这样的战船,人力物力,花费何止百万里银子,阿欢那小丫头,不声不响的,就召集了工匠,闷不吭声的就造出了一条。”老侯爷缓缓说道。
“侯爷,改日,您带着属下去看看吧,属下有生之年能看见这战船一眼,这一辈子就没有遗憾了。”赵大康重重将茶碗放在小几上,低低的恳求。
“不急不急,你我二人,不止要去看,将来还要亲登战船指挥出战!”老侯爷豪气万千的说道。
赵大康激动的眼泪夺眶而出。
“侯爷,属下信您的话,您要保重身体,属下等着您在带着属下出海杀敌!”
老侯爷慢慢抿着酒水,嫌弃的白了赵大康涕泗横流的脸。
“哭什么,都能当翁翁了,还这么不禁事。”
赵大康胡乱用袖口抹干净脸,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原本我已经心如死灰了,君上昏庸如此,咱们勇毅侯府上不愧君上,下不愧百姓,就此这样沉寂下去也就是了。没想到峰回路转,阿欢这小丫头归到咱们侯府,这大炎朝的风云,怕就要在不久后被她重新搅动,天下重新有个定论了。”
“大康,你明日就去将随咱们从福建老家回来的那些老家伙们重新召集起来。这百十号人,给阿盛和阿荣用也足够了。”
“侯爷英明!大家伙都盼着在有生之年,能活着回福建再痛痛快快的杀一回水匪,给枉死的兄弟们报仇呢。”赵大康拍着胸脯说道。
老侯爷摇摇头,说:“大康,眼光要放长远一些,报仇事小,沿海百姓的安危事大。咱们侯府人丁有限,总是这样的以命博命不是长远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