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李子乐顿在了那里，脑袋放空。

十秒之后，才迟迟反应过来老师的那句话。他当然不会傻乎乎的认为那个人还有谁，除了早就进入高中的诺雪之外，他就只剩下一个姐姐了。

诺颜？

是她救了自己？

顿时，李子乐的心情十分复杂。

“真的，是……我姐吗？”李子乐不确定的又重温了一遍，因为别气在隔壁学校的诺雪来说，诺颜更让他难以接受。

“嗯。”老师点了点头，说道：“你班主任说的。不过那个女孩也真是勇敢。那么纤细的身子，就一个人背着你走了过来。说起来，她好像是摔了一跤，手肘都破掉了，我都没来得及给她上药她就先走了……”

老师不停的絮叨着，然而李子乐却再也听不进去任何的话。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真的是诺颜救了自己。

但是为什么？

她不是一向讨厌自己吗？不是恨他恨得希望他随时去死吗？为什么还要救他？

李子乐迟迟也想不明白。

……

那天之后，李子乐一直想找诺颜问清她救了自己的事情，然而一连几天，别说是跟她说话了，就连她的影子他都没有碰着。

他上学的时候，她早已离开了家。到了学校，她不是去了厕所就是不知道去了哪里。放学回家，他守在她的房间门外等着，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等到她，最后困得只能回房休息。而第二天，又是跟前一天一样的情况。

终于，李子乐怒了。他下定决心，一定要逮到诺颜。

凌晨四点，在闹钟一再的摧残之下，李子乐终于睁开了双眼。

顶着沉重的脑袋，洗洗刷刷，再灌了两瓶红牛提神之后，脑子终于清醒了些。收拾了书包，顺便被要送他去学校的诺父留下一张纸条，然而偷偷的溜出了家门，藏到了庭院里的灌木丛口，开始他的‘狩猎’计划。

4：30。

头顶的月亮还没有隐去，灰蒙蒙的天还过早，这个时间点她应该还没有离开吧。

李子乐正想着之时，却听到卡擦一声，关门的声响。望过去，那一抹纤瘦的身影背着书包往外走去，见状，他连忙集中精神跟了上去。

李子乐与诺颜始终保持着二十米的距离，每看到她停下来一次，他就往旁边躲，要不就回头装傻。

李子乐一边跟着，一边在想。

记忆之中的她有这么瘦吗？高高的个子，体型却异常的纤瘦，比他们班最瘦的40公斤的女生看上去还要瘦。

李子乐一路跟着诺颜到了接上的一间牛奶店。

他想着诺颜不上学来这里做什么，就看到她推了一辆自行车从里面走了出来，而自行车的后座，放着装满了牛奶的塑料箱子。

她要送牛奶？

为什么？李子乐瞬间又蒙了。

诺家的情况虽然没有极好，但也不差，他每周的零花钱有三百块，据他所指的，高中的诺雪一周都有四百块，她应该也不少吧，为什么还要出来打工？

李子乐正想着之时，诺颜已经骑着车离他远去。没有办法，他只能撒腿跑了上去。

李子乐跟着诺颜进到了一片小区，诺颜跑上跑下，一个个的将牛奶放进订购的用户的牛奶箱里，等到一箱子的牛奶发散完，时间已经到了五点三十。

李子乐重新跑回了牛奶店，透过玻璃门望进去，他看到诺颜一边用纸巾擦着汗水一边恭恭敬敬的收起老板给她的一张纸钞，素净的脸蛋上满是欣喜，然后给老板鞠了一躬，小心翼翼的将钱收进书包里。

李子乐的视力极好，纵使诺颜的动作很快，但还是很容易看清了她塞进书包里的那张纸钞。

“上楼下楼，爬那么多楼梯，到头来只有二十块钱？没毛病吧？”忍不住鄙视起诺颜，明明只要向父亲伸手就有起码十倍的钱，非要没事找事。

此时是六点整，距离学校的上课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李子乐跟着诺颜上了公交车，正是早起的工人们上班的时候，公车上人满为患，而即便是小时候都有人上下学接送的李子乐可就惨了，夹在人群之中被挤得喘不过气来。

有好几次他都想半路下车算了，然后打个车舒舒服服的去学校，但是看到站在角落之中，正与她让座的老婆婆聊着天的诺颜，瞬间便打消了念头。

不行，她能做的事情他也能做到！反正再过几站就到学校了！李子乐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料到诺颜竟然在距离学校还有三站的地方下了车。

“她又在搞什么！”李子乐好不容易下了车，满脸懊悔自己的行为，一边抱怨着一边乖乖跟了上去。

绕过了两条街，到达了一处没有招牌的店面，诺颜走了进去。

在等待诺颜出来的时候，李子乐在旁边的早餐店买了一份早餐，一边吃着一边等她。

诺颜出来了，脚边多了个简易推车，上面放着一撂一撂堆高到她腿关节处的报纸。

李子乐震惊的瞪大双眼，眼角在抽搐。

她不是吧！送完牛奶还要送报纸？

然而结果还真是如此，诺颜不止挨家挨户的送报纸，还都把报纸完完整整的塞在箱子里，一点也不敷衍了事，跟他所看到的那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只要往地上一丢就算完事的送报员完全不同。

李子乐不过走了几家就脚酸的不行，不想再动了，然而诺颜却如辛勤的蜜蜂穿梭在各家各户，兢兢业业的做着派发工作。

七点二十，诺颜送完了报纸。然而她又马不停蹄的往学校的方向冲去，而本来以为她会乘车走的李子乐早已在公交站牌守着，看到她拔腿狂奔的样子，也只得放弃公交跟了上去。

李子乐的视线之中，诺颜一路狂奔，终于，她在还剩不到三分钟的时候赶到了校门口。

但是她并没有立即进校，而是在校门口的早餐摊位上买了一个馒头，然后快速的吃完才走进学校。

看到这里，李子乐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心酸。

原来她一早上都没有吃东西，明明在赚钱却只吃了一个五角钱的馒头，甚至连水都没有。

……

午休的时间，李子乐拜托好友找到了与诺颜在一个班的好友的姐姐。通过不经意的提问，李子乐才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学校看不到诺颜的原因。

诺颜的成绩非常好，永远的年级第一。除了班长的身份，她还身兼各学科的课代表。上课之前需要去办公室提前帮老师做准备，下课要擦黑板，搬运学生的作业，为下一堂课做准备，有的时候还会替老师批改作业，忙起来的时候连午饭都没时间吃。

听到这些，李子乐心中对诺颜的不满减少了些，不禁有些佩服她，一个女孩子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继续跟踪诺颜晚上的行程，李子乐借口不舒服提前早退了一节课，然后守在校门外等待着诺颜的到来。

五点五十，大批大批的学生从学校涌出，因为李子乐站的比较高，所以一眼就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的诺颜。

李子乐跟着诺颜进了市区，一间小餐馆内，正是晚餐的时候十分忙碌。

“大叔，那个女孩是做什么的？”李子乐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去之后，就招来了旁边上菜的大叔。

大叔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换上工作服，在柜台前开始算账的诺颜，回答道：“奥，她是我们的会计。”

“会计？”李子乐的脸色沉了下去，“她看起来好像还不满十六周岁，你们这可以用童工吗？”

“她有学校老师的同意书，这也是一种历练，所以没什么问题。”

原来是这样。

李子乐算是明白了，原来她给那些老师做那么多事情，都是因为这个。

算了，他去纠结这个有什么意思。

小餐馆里，一桌桌坐满了工人们，有油漆工，有水泥工，身上穿着脏兮兮的工作服，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李子乐都能清楚的看到他们在说话的同时嘴里迸溅出的唾沫星子。

反胃。

李子乐说实话很想离开，但是想到自己都跟到这了，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于是点了一碗酸菜肉丝面，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一边等诺颜。

一直到八点的时候，店里的客人这才渐渐地少去。

李子乐一边做着作业一边不时抬头望向柜台，等到只剩下少数几个客人之后，他匆匆离开跑到外面，开始等待诺颜出来。

八点三十，诺颜从店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袋子快餐盒，看来应该是在店里买的，又或者是剩下来的所以老板送给她的。

“这个时候应该还有其他工作吧。”一天跟下来，李子乐也大概摸清了诺颜，他在家里也是等到九点，也不见诺颜回家。

诺颜上了公车，李子乐跟上了车。半个小时后，公车停下。下了车之后，李子乐这才发现到的地方是有多偏僻，根本就是市郊了。

乡间小道，没有灯亮，四周都是青蛙与蝉的叫声，让人担心会随时冲出来什么东西。

李子乐一步步的跟紧诺颜，说实话，他小的时候虽然住的很破，但也好歹在市区，而这里，起码要比他住的地方破上好几倍。

随行穿过瓦房，终于有了光亮，饭菜的香气从四面八方飘散而出，让只吃了几口面的李子乐忍不住流口水。

诺颜来到一间两栋楼高，比起旁边的房子要来得新一点的楼房。敞开的大门，她走了进去。

李子乐在门外的大树下停下了脚步，透过大门他望进去，是一名弓着身子的老妇人以及一名只有七八岁大小的小孩子。距离得有些远，所以他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只能由情景来分辨发生了什么。

诺颜将手里的快餐放在桌上，打开，一个个的拿出来。老妇人拿来碗装了起来，然后三人就在桌边坐了下来，一起吃饭。

餐馆的菜，李子乐基本都看过了，然而她们三人其乐融融进餐的场面，却勾起了李子乐肚子的叫声。很想进去，跟他们一起吃。

她们，应该是家人吧。

李子乐曾经听李氏说过，她有一个外婆，带着父不详的野种，她的弟弟一起生活在乡下。他也听说过，原本她外婆家挺有钱，但是因为她的舅舅生意失败而自杀，家里的财产全部被收掉了，迫不得已只能搬回了乡下的老屋子。

他只是以为听说，原来听说的都是真的。

李子乐望进去，老妇人似乎是噎着了，捂着胸口表情难受，而诺颜立马放下筷子跑到她身后轻拍她的背，焦急不已。外婆好了，孩子的哭声响起了，诺颜只能抱起孩子，然后开始哄他，哄了很久，哭声才停止。

后来，诺颜将老人与孩子送到房间里，灯熄灭了，她才走出来，关上大门，转身离开。

李子乐打着瞌睡，一边被蚊虫叮得直跳脚，手忙脚乱十分狼狈的继续跟上。

“啊，都已经这个点了。”他看到手机上显示的九点五十，接近十点，都已经没有公交车了。

难道她终于要打车回去了？从这里到家可不近啊，起码要花掉她早上送牛奶的钱。她那么拼命赚钱，应该不会吧。

然而果然不出李子乐所料，诺颜直接路过了公交车站牌，然而继续往前走。

“天，她真的要走回去啊！”李子乐忍不了了，公交车都花了半个小时才到这，走路那得双倍的时间啊！他今天走了路已经超过他一个月，不，起码三个月会走的路了。

李子乐决定放弃，掏出手机，准备叫车之时，一个没注意前面的路灯，整个人直直的撞了上去。

剧烈的疼痛在额头泛开，当场让他一声尖叫，手里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声音让前面的诺颜顿住了，一个回头，当看到捂着额头呲牙咧嘴的李子乐，她赶紧迎了上来。

“你没事吧？”

温柔的关切声在头顶响起，一时让李子乐忘了疼痛。他痴痴的抬起头望向她，是诺颜写满了担忧的精致脸庞。

心，猛地一动。

呼吸瞬间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