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文非的话就像无数冰冷的触须,一路攀爬到心底,钻入每一根血管,冷得她浑身发狠的疼,她没有想到,走到这个地步了,还会听到这种威胁。
眼前一阵眩晕,安言闭了闭眼,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指肚因为用力的缘故变得青白。
身后的男人喜怒无常,心硬如铁,他的阴翳狠绝她亲眼所见,所以,她不敢赌。
赵婕一生自恃甚高,平日里就不怎么把人放在眼里,工作上对待下属不吝言辞,在生意场上手段强硬狠辣,遇到对手时更是毫不留情,若是被她窥见可乘之机,她便会绝不手软必定赶尽杀绝,赵永源曾提醒过她,凡事要留有余地,小心煞气太重反遭反噬,她偏不信,她认为这个世界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她身后的势力强大到只要是懂眼色的都会退让三分。
所以她便更加有恃无恐。
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走投无路了,即便慕文非只是袖手旁观,也会有人上前去踩几脚,尊严被那些她以前视若蝼蚁的人践踏,对于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世界末日。
她虽恨她,怨她,却不能无动于衷的看她陷入囹圄。
她的手指一根根离开银白色的门把手,慕文非眼里的笑意点点蔓延,他弯着嘴角,修长干净的手指握着她的白皙的手腕,指腹摩挲她柔嫩的肌肤,“这样就对了,懂得看清形势,分清利弊,做出最利于自己的决定才是聪明女人的的做法。”
他顿了顿,另一只手轻放放在她削弱的肩膀上,故意忽略手下身子的战栗,低柔关切的问,“饿了吗?”
安言努力的呼吸调节紧绷的到要崩溃的情绪,勉力张了张嘴,发现像是心被掏空一样,空洞无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也只是象征性的征求她的意见,没等她开口就把人推到餐桌前,强横的摁着她坐下。
她呆呆的看着放在面前的白粥。
氤氲热气从珍珠白的米粥上方徐徐飘散开来。
她的手垂在身侧一动未动,坐在那里活像一座没有生气的雕像。
“怎么,白粥不合你的胃口?”慕文非坐在对面冷冷的问道。
一颗泪从眼睑滑落,穿过白色雾气落到光洁如镜的餐桌上。
那滴透明的液体使得慕文非眸色一顿,脸色瞬时铁青。
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筷子,桌上的碗碟跟着重重一震,原本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边的佣人立刻缩了回去。
这时安言才似若有所觉的抬头看他。
慕文非眯眼瞅她,冷酷的道:“收起你那些多余的眼泪,在我这里,就算你流干了泪也起不到一丝一毫的任何作用。你应该做的是看清事实,乖乖听话,不要总是想着怎么忤逆我。你柔顺乖巧了,或许我会在高兴的时候纵容你一次。但是,现在你没那个资格。”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话音刚落,面前的女人就听话的执起羹匙,吃起粥来,尽管每一次都是很小的一口,但至少她是吃进去了。
她再没掉一滴眼泪。
慕文非别过眼不去看她,胸膛内像是有股火在上蹿下跳,莫名烦躁。
推开健身室的门,一具娇俏窈窕的身子就撞进怀里。
“这么久才舍得来看人家,你若是再不来我就真的忍不住要找上门了。”怀里的女人撒娇道。
慕文非手臂僵硬,极力忍着才也没把她推开,
笑道:“撒谎,你不是已经去过了么。”
女人仰头给了他一个妖娆谄媚的笑,“这么长时间都不给我一个确切的消息,我怕你把我忘了,把我们的承诺忘了。文非,我是真的**你,永远只**你,我知道你也一样的,对吗?”
男人笑着睇她,没有回答她的话,“从赵轩那里拿的东西呢?”
霍子姗眸光一闪,随即大喜,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等一会儿,我这就给你拿。”文件就放在自己的手提袋里,以便于慕文非签字的时候第一时间签上。
只是,她转身去找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人眼底那一抹沉冷森人的暗色。
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把文件拿了出来,献宝一样递到男人面前,还贴心的放了一支笔,“给你。”
看着男人修长干净的手指翻阅那几页纸张,霍子姗的心在剧烈的加速。
过了这一刻,以前那些患得患失的日子终于离她远去,这个高贵俊雅的男人就是她的了,再也不用担心有别的女人横亘在他们之间,妨碍着他们走向彼此。
她也不用再苦苦压抑自己的渴望。
这男人就像殷红如血的罂粟,漂亮有毒,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她似乎看痴了,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的走近他。
“别看了,这个完全没问题,你签了字就一切都结……”她的呼吸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攫住。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活像见了鬼一样。
等她反应过来去抢的时候,那男人手中的纸早已成了碎屑。
她发现自己的心也跟着那纸碎成了无数瓣,零零落落。
“文非……”
慕文非抬眼看她时眼中那抹浓重的狠厉犹在,她脑子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下,又闷又疼。
“你怎么?”
纸屑洒落,慕文非拍了拍手,“你继续,我就不打扰你了。”竟是潇洒转身准备离开。
她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西服一角,想了半天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被刚才那一幕震的久久无法缓过神来。
他撕了那封离婚协议书。
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刚才上演的是晴雯撕绢扇的情节。
“松开――”陌生的冷喝震的她浑身一僵。
他脸上再无一丝往日温情,唯剩陌生的沉冷阴郁,从前温润宠溺的黑眸此刻布满冷冷的讽刺。
霍子姗狠狠打了个寒战。
“没关系,我那里还有复印件,我再去找她签。”
她很快找到让自己舒服的突破口。
“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出现在她面前,就别怪我翻脸无情,你知道我的手段。”
她细细品味他说的每一个字,心一路跌入谷底,摔的血肉模糊。
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满是戾气的俊脸,艰难开口,“你根本就没打算跟她离婚?”
男人就那样看着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显然是默认。
想法得到证实,她一时好笑,一时苦涩,“你夺了赵氏的公司,害的他父亲一度病危,把她的家人推到如此绝境,还想把她绑在身边?未免也太过自负了。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可你难道不怕半夜睡着之后躺在你身边的她在你心口捅上一刀?”
慕文非懒得再跟她纠缠,拽开她的手抬步离开。
霍子姗心中猛的一紧,咬牙喊道;:“慕文非!你利用了我这么久,连句解释都没有,拍拍屁股就想走人,你当我霍子姗是吃素的?!!”
男人的身形如愿以偿的顿住,不过他并没有回头再看她哪怕一眼,只是冷酷无情的道:“最后奉劝你一句,凡事不要太自以为是。”
门关闭那一刻,霍子姗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翻脸无情,果真如此。
“老板,那边人回报,赵总提出要见少夫人。”等他坐上车,坐在前面副驾驶的路俊说道。
慕文非揉了揉眉心,低声问道:“慕文锦回国的班机是哪天?”
“24好晚间九点。”
他靠进座位里,静默了会儿,“晚上你去一趟慕宅,把手里的文件拿去让她签。”
路俊为难,“老板,赵总的脾气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她压根都不会看那些文件的。”
“如果她拒绝,你就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这些是她见女儿的代价,除非她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路俊沉默,心想,这样好么。
用自己的妻子威胁丈母娘,不仅卑鄙,还很无耻,这样真的好么?
再往后看时,男人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当看到签有赵婕名字的文件被送到办公桌上时,慕文非脸上没有一丝喜悦,相反覆上了一层寒冰。
路俊不明其意,难道在哪个他不知道的环节出了错?
于是,小心试探,“老板,这些不对吗?”
慕文非抬头扫了他一眼,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送她过去。”
“是。”路俊称是,转身打电话开始吩咐。
走进进花园凉亭,拿到那熟悉的身影,安言脚下步子猛的顿住转身就要往来时路走。
她被挡住去路。
这个最近刚被指派到她身边的男人面容木然的站在她面前,“老板吩咐,您必须去见那里的人。”
安言咬着嘴唇呆立半天,该来的终究会来,想躲也躲不掉。
她走过去的时候,那人正站起来定定看着她。
她清瘦了些,身上少了棱角,沉淀了宁静的气息。
安言鼻子微酸,久久没能出声。
还是赵婕先开口,“这些天竟做梦,梦见你。”顿了顿有些失错,连忙道:“你先坐。”
安言没动,面无表情的道:“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我不会在这里呆太久。”
赵婕闻言微愣,嘴边的笑意僵凝,“我知道我做的事很难得到你的谅解。但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有的人选对了,有的人选错了,可是不管对错,就算你有再多的无奈,再多的痛楚,时间都不能回到最初的时候,你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停下来静静看着她的脸色,最后叹了口气,说道:“行岑踏错一步就有可能是万劫不复。言言,如果你想离开,我可以帮你。”
安言离开这是非之地,赵婕才会心。
她以为安言会像上一次那样急切的想要离开,欣然点头。
可是这次,安言竟然久久没有应声,只是保持着一个动作。
一只手轻覆在小腹上。